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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十八 白首无人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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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澹台名淡淡看了他一眼。
  他似乎完全没有被任桓之的热情感染到,回身收起长剑。
  “这一把铭文古剑是‘承影’吧?你不是使用双手剑的吗?你的‘琉璃火’呢?”
  “封印了。”
  “封印?为什么?”
  “为了修炼。”澹台名淡淡道,“这个面具也是我封印自己力量的道具。”
  他俯身,捡起裂成两半的面具,将它们合到一起。
  那两片青铜颜色的金属之间,忽然冒出缕缕烟气。
  任桓之凝目看去,那一丝丝的烟气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,连在一起。澹台名双手一合,面具瞬间又完好如初。
  他又把面具戴回脸上,回过头来,重新变成了那冰冷、傲慢的“灭魔剑”。
  “为何封印自己的力量?”
  任桓之提出他心中的一大堆疑问,“又为何要把自己装成灭魔剑?瀚海血灾之后,你弃下天曜剑武出走,这几个月究竟发生什么事?”
  他一口气提出一堆问题,澹台名一个都没有回答,只看着他。
  等任桓之住嘴了,澹台名才说:“你究竟是谁?好像和我很熟的样子?”
  “呃——”
  “方才为何救我?你可知你武力全无,行为等同于送死?”
  任桓之仰首笑起来:“我不知道。”
  澹台名停住脚步,回过头。
  他戴上了面具,脸上的表情再难分辨,只听到他沉声问:“不知道?”


  “我父亲在我小时候,有段时间很不开心。他醉酒后高歌舞剑,我只听懂他念的一句话。”任桓之说。
  两人并肩坐在河滩旁。曙色渐晓,东方闪出微弱的晨光。
  “什么话?”
  “白首相知犹按剑。”
  澹台名把这句话轻轻念了两遍。
  白首相知,一生的朋友却反目成仇,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炎凉?
  他忽然自嘲地一笑。
  没有朋友,何来反目成仇?
  “那又如何?”
  “父亲他,英雄、勇烈,名扬天下。但他一世英雄,却白首无人知。”任桓之笑道,“我不愿如此。有生之年,与各种各样的人相遇,有些人擦肩而过,形同陌路,有些人却因缘际会,能够成为朋友。”
  “于是?”
  任桓之忽然大笑起来,狠狠一拍他的肩膀:“于是为了我们的相遇,应该喝上一杯。”


  “为什么你这里会有酒?!”
  任桓之十分好奇,看着澹台名从一个帐篷底下,起出一大坛子的酒来。
  这坛子釉色蜜黄,做工细致。澹台名随手拍开泥封,一股浓香馥郁的气息立刻在周围弥散!
  “月氏人留下的。”澹台名淡淡说道。
  两人抱着坛子回到河边,任桓之干脆脱下鞋子,将双脚浸入水中。
  水寒彻骨。
  “为何这边的河水是红的?”
  “月氏人被屠戮时,这段河水被血染红。”澹台名停了一停,又道:“不知为何,即使尸体都被掩埋,这里的河流却一直变成了红色。”
  “或许是月氏人的怨念吧。”
  “于是,瀚玉河变成了瀚玉血河。”澹台名左右望着,声音里没有什么波澜,脸部被面具遮住,也显得很平静,“是我带兵冲入绿洲,砍下了屠杀的第一刀。”
  任桓之侧首看着他。
  “你后悔了?”
  澹台名坐在那里,很平静地回忆了一下,然后摇头。
  “不。”
  “那为何愤而出走?”
  “身为剑士,本不该对没有还手之力的弱者举剑。”澹台名淡淡道,“身为剑士的我,和身为领军将领的我,这双重身份产生了冲突,我只能放弃其中之一。”
  “于是你放弃了带领‘天曜剑武’,服从君命的那个‘澹台名’。”
  “不错。我入大漠修行,因缘巧合,遇到黑狼族的后人,又入古都遗址,让琉璃火获得了更大的力量。”澹台名轻声笑了笑,“不是我能控制的力量。”
  “哦?”
  “我用这个面具——”他指一指自己的脸,“封印自己一半的力量。再封印琉璃火,如今只有三成不到的战力。若是以这样的自己,也能面对一切战斗的话,我将一窥剑术的至高境界。”
  “那就是你追求的?”任桓之侧头问。
  澹台名静了一静,反问:“有何不可?”
  “这就是你的理想?”
  “怎么?”
  “获得力量,在我眼里是理想实现的途径。在你眼中却变成了理想本身。”任桓之笑起来,“也许,这才是你成为天才剑士的原因吧。”
  澹台名不发一言地仰头饮酒。
  他放下酒坛,站了起来。
  “怎么?”
  “跟我来。”
  任桓之闻言,跟他向前走去。
  在一棵巨大的棕榈树下,停泊着一条小小的船。
  澹台名跳上船去。任桓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,抱着酒坛也跟了上去。


  两人沿着河流向前划了大概小半个时辰,绿洲已被抛在身后。
  河流渐渐越来越窄,沙漠的干燥热风,虽在清晨,也不断拍击在他们脸上。
  眼前出现层层叠叠的风化岩石。
  这些岩石,沉默、巨大,每一块都好像是千层石片层叠而成。
  澹台名跳上岸,走入岩石群中。
  任桓之跟在他身后,两人立刻进入了风化层岩组成的山谷中。
  这山谷两边岩石经过风化,形成剥蚀的地貌,几乎和地面形成直角。
  任桓之仰头看去,见到一线幽暗的天空,在遥远的地方,闪烁着隐隐约约的晨光。
  地面愈加幽暗。
  “这里是?”
  “喀萨。”
  “嗯?”
  “‘魔物之城’,当地人这么称呼它,”澹台名站住了脚步,举起手中的“承影”,“你有一句话说错了。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剑术天才。”
  随着他这句话,头顶一阵呼啸,一头巨大的石魔猛然扑下!


  澹台名拔剑。
  “升龙。”
  这是整个大玄天下,所有学剑的武士都会用的招式——入门招式。
  最简单的一剑击出,斜闪的剑光,形成一个月形弧线。
  那就像是闪在这幽暗的深谷中的一道月光。
  石魔发出“轰隆轰隆”的声音,躯干折断!
  巨大的石块滚落四周。
  澹台名看也不看地上的石块一眼,举步向前。
  走出才两步,两边的岩石猛然震动!
  两头通体火红的石魔扑了出来!
  “升龙。”
  澹台名一旋身,踏出,举剑。
  两道弯月一样的剑光,瞬间闪亮。
  石头滚落满地。
  澹台名继续向前走。任桓之抱着酒坛,紧随其后。
  眼前到了一片略微开阔的谷地。任桓之停下脚步,看着澹台名走入那开阔区域的中心。
  四周的石头都活动起来!
  那一瞬间,任桓之仿佛又回到地底,在那地裂之中,和楚西华一起亡命奔逃!
  成群结队的熔岩石魔!这里就是它们的巢穴!
  “升龙。”
  澹台名的剑光一次又一次闪过。
  完全一模一样的招式,一模一样的月形剑光。
  石魔一个接一个被摧毁,倒在地上,成为一些冷硬的石块。
  这些让人闻风丧胆的巨型石魔,在澹台名的面前却完全不堪一击——在他同样的一招面前!
  在这天底下,每个学剑之人都会的入门招式下!
  任桓之的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振奋、紧张,渐渐平静。
  甚至有些无聊。
  完全没有悬念!
 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来,一边喝酒,一边看着澹台名手中发出的剑光,不知不觉,开始微笑。
  真是……这一招他到底练了多久?
  倔强得要死的家伙。


  最后一个石魔轰然倒地。
  山谷中,一切归于静寂。
  澹台名还剑入鞘。面前没有任何敌人的时候,他的背影忽然显示出一种绝伦的孤独感。
  他站在那里一会儿。高空上,有风在云间流动的声音。
  任桓之也在听着那声音。那么高,那么远,那么……寂寞。
  澹台名听了一会儿,回身向他走来,默不作声一把抓过酒坛,高举过头,仰头张嘴。
  一道银色酒液立刻注入他口中。
  酒香四溢。
  “好小子,只给我剩了一口!”
  任桓之有些熏然,哈哈笑起来:“怎么,不服气?”
  “哼。”澹台名一跃跳上他坐着的石块。
  “喂,你那招‘升龙’,练了多久!”
  “十年。”
  任桓之张大了口,看着他:“喂喂,这不是入门招式吗?我虽然不学剑,也知道这招在半天之内就能学会了!”
  “不错。”澹台名道,“但我练了十年。”
  “你何时开始学剑?”
  “五岁。”
  任桓之叹了口气。
  “你从五岁到十五岁,只在练同一招?”
  澹台名点头。
  “十五岁,我才练成。如你所见,我确信任何事物都会在‘升龙’面前粉碎!这时候我才开始学习其他剑招。”澹台名淡淡道,“后面的五年,我学会了澹台世家所有的剑式。”
  任桓之听得屏住呼吸,良久,才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  “所以,我不是天才。”澹台名笑了笑。笑容很少出现在他唇边,这一笑,他面具下的唇线忽然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。“我只会死磕。”
  “嗯。”任桓之摸摸鼻子。
  “剑就是我的道。”澹台名说,“就是我的理想。”
  “喂,澹台。”
  “什么?”
  “把你的力量借给我。”
  澹台名不禁愕然,向他转过头去。
  这一瞬间,朝阳忽然从云中跃出。
  灿若金线的阳光瞬间洒满魔物之城。